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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保存着天下最精确的舆图以及各种山河地理图志,天下各处的军情也都会汇总到这里,经由一众司官的整理呈报尚书,继而上奏天听。这里看似只有郎中两人,员外郎一人,主事两人,书吏四人,但实际上却还统管着北边、安南、西南、东南等各处的谍者上百,若是遇战事,这些人再加上各都司的每日奏报就能把人累死。
虽说坐衙应该是穿常服,但如今天气太热,只要公堂礼见完毕,众人就都脱了外头那身官皮。靠窗坐着的一个中年人这会儿穿着青布袍子,一面动手拆那盖着印章的信函,一面皱着眉头抱怨道:“又是北边的谍报?那些谍者在瓦剌鞑靼究竟在干什么,几乎一天就能收到几份绝密,他们是阿鲁台的心腹还是瓦剌的头领,什么都知道,桩桩都是十万火急!”
张越如今在职方司也已经有几个月了,渐渐熟悉了一应流程。这些天心里头惦记着各方面的事,他自是头昏脑涨。此时他埋头写着几条记录,头也不抬地说道:“昨天是鞑靼三份、瓦剌三份、安南一份、柳州一份加急,其余的则是无关紧要的普通文书。但那些标着绝密加急的里头,真正要紧的却一份都没有。”
职方司郎中唐永是从主事、员外郎一步步升迁上来的,对于这里廖若指掌,这郎中之位却才刚坐了一年多。原本认为张越是来摘桃子的,他还有些不忿,继而听到风声说朝廷要增职方司郎中一人,主事两人,他这才安心了些,如今对张越的态度自是稍有改观。他生性沉稳,此时也不理会同僚的闲话,只是仔仔细细查看到了自己手里的那些公文。
“这是什么?虏中有人到开平请降,说阿鲁台今秋还要犯边?”
拆开又一封急信的张越一目十行扫了一眼手头那张薄薄的信纸,忽然惊咦了一声。若是提到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偏偏阿鲁台三个字足够牵动朝中上下一堆人的神经,于是屋子里的其余四人立刻丢下手头的事,齐齐围了上来。为首的唐永从张越手中接过那张纸浏览了片刻,面色陡然一沉。
“这是从开平送回来的,上头还有武安侯的印章……兵部所辖谍者虽多,这样重大的消息,此前竟是不曾提及!”想到此前李庆责他们没有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看出那些端倪,唐永那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这信上也不提来降者何等身份,为何能够一口咬定此事?该死,职方司在北边的谍者要是更多一些就好了!”
职方司众人素来就有这个念头,因此这会儿几乎都在点头,而张越不由得想起当初在青州的时候利用锦衣卫搜集各种情报,结果几乎把山东白莲教连根拔起一多半的往事。锦衣卫空有一张庞大的网络,但主要职分只是监查官员,刺探情报只是附带的;而兵部职方司虽说有一张谍报网络,可还远远算不上完善。就拿眼前这份军报来说,因是降者所言,是真是假就成问题,这公文里头也写得含含糊糊,竟是连可靠不可靠都难说,偏偏还不能置之不理!
“张大人,事关重大,咱们一块去见赵尚书和李尚书吧。”
赵?如今仍是主督屯戍,而李庆则是专司兵事,但若有紧急奏报,李庆也不会越过赵?去。两人听唐永张越奏报了此事,当下不敢怠慢,仔仔细细问明了缘由,便带着军报原件立刻入宫求见。等到了下午,宫中就有旨调阅兵部近一个月的军报存档,随即又有消息说皇帝召五府都督和六部尚书合议,一时间,各处衙门中都紧张忙碌了起来。
由于这一连串事情都和兵部相关,职方司更是首当其冲,因此这里再也看不见平日的闲散,无论是职官还是书吏,走路都是连奔带跑的,谁也不敢耽误。直到晚上戌时,众人才把该办的事情办完,正好轮到今夜当值的张越则是留了下来。下午一直忙,他这会儿才感觉到饥肠辘辘。就在他忙着喝茶的时候,一个皂隶进了门来换帘子,随后又提了一个食盒进门。
他将手上的食盒搁在了旁边的杉木几上,因笑道:“刚刚瞧着里头忙,小的也不敢进来打扰,这是大人府上派人送来的饮食,先头小的让搁在大伙房灶上,如今应该还是热的。”
因值夜素来是整晚,次日也并不能休息,顶多就是中午能稍稍眯一会眼睛,却是最劳累不过,所以张越平日虽然都是和其他同僚一样,但凡当值的时候,杜绾却都会让人从家里送饮食过来。此时他本就腹中空空,看着那个三层食盒就更饿了,因此等那个皂隶退下之后就打开了食盒。第一层是米饭和两色菜蔬,第二层是点心,第三层则是一小罐子汤。饿得慌的他风卷残云把饭菜吃了个干净,只余下一碟点心权当宵夜,又在房间里散了一会步。
这年头素来讲究早睡早起,朝参官因为天不亮就要上朝,尤其是如此。也就是如今朱棣晚年不耐久坐,这朝会制度才放松了许多,于是不少官员总算能多睡那么半个时辰。尽管此时还不算太晚,但随着夜深人静,坐下喝了好几杯浓茶的张越也渐渐上了倦意,虽看着桌上的东西,手里还握着笔,可他只觉得纸上的那些字迹渐渐模糊,呵欠更是一个接一个,到最后只能站起身又做操振奋了一下精神。才回到桌前坐下,他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职方司重地素来很少有外人进入,就是兵部其他司官也是一样,更不用提大声喧哗。平日里皂隶书吏进出无不是压低声音,而他们自己在司房中处理事情也都是顶多低声商议,所以此时此刻,他不禁异常奇怪,然而,还不等他出声发问,门前的布帘子就被人高高打了起来。看到那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人,他先是大吃一惊,随即连忙起身上前行礼。
前头的朱棣头戴掐丝二龙戏珠翼善冠,身穿织金盘领窄袖紫袍,旁边则是朱瞻基搀扶着。由于前一段时间的风痹折腾,朱棣脸色精神都不算太好,四下里一瞥便唤了张越起来。径直到了书案后坐下,看见上头平摊着一张地图,其中的瓦剌用红笔圈出,那字迹还未干,他便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及至看到底下的还压着几张纸,就拿起来仔细瞧了瞧。
朱瞻基看见朱棣正在埋头看那几张纸,就对张越说道:“当初太祖皇帝夜察兵部,因为兵部无人当值,偏此时有紧急军报送来,于是一怒之下便摘了兵部的牌子。今夜皇爷爷不告而来,也是想看看眼下兵部可有懈怠。刚刚一路进来,各处都亮着灯,总算你们还用心。”
张越还没答话,已经看完那几张纸的朱棣就抬起头来。他寻思着张越写下的那一连串字眼,脸色稍霁:“先前几个都督和赵?李庆刚刚还在乾清宫争得面红耳赤,安远侯主动请缨领兵,李庆说不能轻举妄动。可是就在刚才,袁方又上报了锦衣卫宣府卫所送来的一个消息,什么阿鲁台又有南下之意,先前军报说阿鲁台大合诸部声势大盛全都是虚张声势!”
最后一条连朱瞻基都尚未听说过,此时不禁愕然。而张越之前把前几天留心的一份份谍报都找了出来对比,写写画画间已经有所猜测,这会儿顿时眼睛一亮。
“就在五月底,阿鲁台所部刚刚和瓦剌绰罗斯部的顺宁王脱欢大战了一场,结果大败亏输,人口牲畜不知道丢了多少,眼下部落溃散正在往北边逃,哪里还有什么闲心南下!袁方说这是锦衣卫抓了一个私自互市的行商后打探到的消息,用脑袋担保不会有错。既然他的锦衣卫不会有错,那就是这提供消息的降人胡说八道!”
张越今天一整个晚上就在想,阿鲁台重建霸权固然需要靠用兵来奠定威望,但已经在朱棣手下败了一次逃了一次,还这么每每挑衅,实在是匪夷所思,如今看来,这消息的来源竟是有问题!袁方这一回竟是神来之笔,若不是知道阿鲁台已经在脱欢手里大败了一次,如今根本没有犯边的功夫和实力,恐怕这一次朱棣又要御驾亲征了!
“皇上圣明!”他深深弯了弯腰,随即一字一句地说,“所以,臣以为朝中对虏中情形了解得太少,而且消息多半滞后不及时,反而是鞑靼瓦剌因为常有降虏封官内迁,谍者刺探我朝情形反而更加容易。军报若反应慢了,纵使兵部和五府再有见地也是枉然。臣以为职方司谍探该当重编,无论是传递渠道以及消息来源,都需重新考定。”
“好,准了!”
朱棣看过张越刚刚写的东西,颇为赞赏他的敏锐,再加上恼怒于之前被人牵着鼻子走,本就有这个主意。此时微一沉吟,他就又沉声说道:“瓦剌那边自有别人过去,你就不用思量此事了。工部员外郎尚西容正在大宁故城重新修缮城池,但那里被兀良哈人占据多年,好在有英国公,也不虞有失。先头五府合议的时候,成国公还举荐过英国公领兵征阿鲁台,如今是用不着了。”
尽管嘴上说得轻松,但朱棣却心里却不甚痛快,望着那支起木楞窗的目光仿佛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让武安侯把那个降人送到京师,朕要亲自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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