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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皇后闻言,心底震惶,跌坐在地。
自太子入西宫侍疾以来,宫内人就很少能见到陛下,就连国事都是太子代为处理。不时强皇后召来西宫的宦者和宫中的御医询问陛下的病情,他们也只眉头紧皱闭口不言。原以为陛下与往常一样,即便病重也不过一月便会痊愈,谁知竟突然驾鹤西去!要知道,陛下今年才三十九岁,还正值壮年!
强皇后手里拿着的信被攥成团,掩着胸口恸哭流涕,众宫女劝不住,也跟着落泪。只见强皇后突然站起身来,一路跌跌撞撞往西宫跑去。
宫中处处戒严,处处有侍卫把守,长安城中也处处戒严,待重臣和亲王接到陛下驾崩的消息匆匆乘车马赶进宫去,长安城的侍卫仍旧没有一点松懈。
强皇后跌跌撞撞往西宫走,到了时,只见台下跪满满身缟素的朝臣。强皇后心知陛下已去,心底哀伤不已,不能入内。众宫女扶着她,站在西宫门前,只见宫门洞开,太子苻生走了出来,一旁的宦者捧着玺印龙袍圣旨,一一布列开来。
众臣跪在台下,无人愿跪那些阉人,却只能跪在那里等那宦者宣读先帝遗诏。
遗诏宣读完,跪在庭中的大臣中,太子门大夫赵韶与太子舍人赵诲山呼万岁。众臣一愣,也赶忙山呼万岁。顾命大臣雷弱儿鱼遵梁安等人皆跪于庭下,不明白新帝为何要让一个宦者而不是他们这些顾命大臣代为宣读先帝遗诏,跟着众臣拜新帝,口中却不愿言语。
鱼遵跪在其中,心底沉重。他和雷弱儿等都是跟随先帝跟着太祖打天下的老臣。先帝让他们辅佐新帝,而如今,无论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还是当初跟随先帝入关的六夷酋长,新帝都丝毫放在眼里。这样的人,怎么担得起这天下大任?
众臣起身,就连国丈梁安心底也升腾起许多怀疑,这个自己一步步捧到万人之上的皇帝,是不是真的能保他梁家万世荣安?
皇城之中,丧钟鸣九声,哭声四起。长安城的寺庙道观之中,因皇帝驾崩之故,丧钟齐鸣。黎明之时,新帝登位,命宦者宣诏,尊其母强氏为皇太后,立其妻梁氏为皇后,改年号为寿光。
群臣闻诏后面面相觑,忽而有人上前进谏,说:“陛下,先帝刚刚晏驾,实在不应当日改元!”苻生闻言勃然大怒,叱退群臣。
群臣散去之后,苻生命人召来太子门大夫赵韶和太子舍人赵诲,命他们追究出今日胆敢挑唆群臣反对他改元的人是谁。
赵韶心生一计,让宫人去把之前最先站出来劝苻生不要改元的董荣请进来,董荣生怕苻生追究到他头上,忙跪倒在地,交待出议主是右仆射段纯。当时众臣尚未出宫,只见一群兵士拥上来,一语不发扯下正要登上马车的段纯,拖着他往未央宫走去。
众臣抬起头,只见宫廷之下,笼罩着诡谲的阴云,太师府的家奴见太师看着那云出神,便提醒道:“快下雨了,太师,快回去吧。”鱼遵依言上了马车,才出了宫门,大雨便倾盆而下。
鱼遵回府不久,长安城城门洞开,一匹白马在大雨中如离弦之箭奔出城去。
未央宫中,董荣见段纯被斩杀于门外,身首相离,血漫在大雨里逐渐被冲刷干净,更加俯身在苻生面前不敢多出一言。一旁的赵韶却不像他这般惧怕苻生,跪在地上陈词道:“据说鱼遵之子鱼海与东晋常有书信往来,要说有异心,鱼家可能性最大!即便他们本无异心,太师鱼遵被先帝托为顾命大臣,鱼遵家中七子有四将三权臣,也理应削弱之,不能让他一家独大,胆与日月争辉!”
苻生转过身来,口中念道:“鱼遵?”心底思量不下,抬手让董荣等人退下。董荣等人才退下,便有宦者匆忙入内来,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道:“陛下,太子妃……皇后不肯更衣也不肯迁居后宫……”
苻生眉头微皱,出声道:“哦?”不等那宦者有反应,苻生便朝门外走了出去,一群宦者宫女忙跟了出去,生怕这位初登基的皇帝被大雨淋着。一路到了东宫之中,只见梁怀玉面色清冷,坐在座位上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与宦者,不肯更衣也不肯起身。
苻生坐下,让宫女和宦者把皇后冠冕放下,众人闭门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苻生和梁怀玉两人。苻生端起茶杯,问:“为何不肯换上冠冕?”
梁怀玉不言,苻生放下茶杯,说:“是朕让来宣读圣旨的人死在了半路,皇后还没知道朕的旨意?”
梁怀玉闻言,心底窝着气,说:“怀玉乃戴罪之身,不敢违了规矩。”
苻生看向她,道:“戴罪之身?”忽然恍然大悟道,“我忘了,我罚你禁足一月。”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梁怀玉身前,说:“只是你现在跟我怄气,会不会太不识时务了些?”见梁怀玉握紧衣袍,咬唇不语,胸前起伏不定。便伸手捉住她的手,说:“还是……你不愿做朕的皇后?”
梁怀玉抬起头怒瞪苻生,苻生见她如此不识抬举,抬手便给了她一耳光。梁怀玉紧咬双唇,不肯服软,苻生见状怒火中烧,拎起她衣领,拖着一路进了内屋,将她扔到床上,不顾其挣扎,一把撕开她身上的衣袍,埋首入怀玉起伏不定的胸脯之中……
站在屋外的宦者女奴,耳中混杂的,是大雨声,是梁怀玉凄厉的哭喊声和那句“苻生我恨你!”之后屋内的万籁俱静。
太子妃,死了吗?
屋外人人战栗不已,任大雨溅湿了衣袍依旧一动不敢动。许久之后,忽而见苻生打开了门来,对屋外说:“送皇后入后宫。”说完,走入了大雨之中。
随苻生一同到了东宫的人忙撑伞跟了出去,剩下的宦者女奴面面相觑,一愣过后,涌入屋中。云兮走在最前面,看到身上草草穿着皇后冕服的梁怀玉躺在床上,身上青一处紫一处惨不忍睹,目光呆滞地看着床顶,忍不住哭出声来。
梁怀玉神思恍惚,耳中,是云兮和一众宫女嘤嘤的哭声,是方才苻生为她穿上皇后冕服后揽她入怀,伏在她耳边轻声说的那句:“你只能是朕的女人。”她恨他,还是爱他,一时竟分不清。
宫外,苻坚和吕婆楼在酒馆中避雨,见到同在酒馆自斟自饮的邓羌,便邀他同坐一桌。
邓羌为吕婆楼和苻坚斟酒,问:“不知二位可曾听说姚弋仲客死他乡之事?”
吕婆楼与苻坚对视一眼,苻坚道:“这不是三四年前的事吗?”
邓羌笑道:“其实不然,姚弋仲尚未入土为安,这事就算不得过去。”
苻坚道:“何出此言?”
邓羌放下酒壶,正色道:“当年先帝率军入关后,姚弋仲便率部众归顺东晋朝廷,恐怕他当时也料不到不出几年就会撒手人寰。如今姚弋仲部下皆归其子姚襄姚苌兄弟二人所掌,姚襄虽文韬武略,却并不如他父亲那般有野心。而姚苌其人,更是难得一遇的将才。我听闻姚弋仲死后,部下人心浮动,加之不惯南方水土,皆有北还之心。”
苻坚端起酒杯,问:“邓兄言下之意是……”
邓羌说:“姚襄必会以扶灵归乡之名借道回陇西。”见苻坚不语,邓羌接着道,“如今新帝登位,正是用人之际。若姚襄真的假借扶灵之名借道大秦,还望将军趁机拿下姚襄兄弟二人,为大秦所用。”
苻坚笑,饮酒而不语。刚把杯子放下,便听到楼梯边响起梁平老的声音,“到处找不到你俩,原来躲着我跑这儿喝酒来了!”说完接着道,“看我都把谁给你们带来了!”说着,随后走上楼一人,正是强汪。
强汪少年时便被称赞有王佐之才,苻坚见他肯与自己结交,自然喜不自胜。
而强汪和皇太后强氏是宗族一脉,闲暇时听说过邓羌苻生与梁怀玉三人的事情,有些看不惯邓羌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能让给苻生,更看不惯邓羌因那女子心甘情愿受苻生牵制。当看到邓羌与苻坚等人同桌饮酒,却也并未言语。
只是邓羌是何等聪明人,即便强汪没表现出一点不满,他也还是向苻坚请辞,不等强汪等人落座,便起身下了楼去。
强汪落座,苻坚亲自为其斟酒,问:“兄长肯赏脸前来,实乃苻坚荣幸。”
强汪闻言,也与苻坚客气了一番。只是如今大丧期间,不宜欢愉过度。酒过三巡,座上四人皆耳熟面酣,闲话过后,便都回了府去。
董荣府内,董荣宴请赵韶与赵诲兄弟两人,向他们举杯道:“若非今日兄长提醒,我就成了戴罪羊刀下鬼了,这一杯,是我敬兄长的,答谢兄长救命之恩!”说完一饮而尽。
赵诲满脸不屑道:“你董荣的命,就只值这一杯酒?”
董荣满脸尴尬,只整敛肃容,跪在赵诲赵韶两兄弟面前,恭敬地说:“我董荣的命是二位兄长给的,往后董荣唯两位兄长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赵韶抿了一口酒,说:“我们都是为天子办事,你不必如此。”
董荣闻言,态度越发恭敬,谄媚道:“小弟是真心愿为两位兄长所用,此心天地可鉴!还望两位兄长不嫌小弟驽钝。”
赵韶赵诲闻言对视一眼,看着眼前的董荣,诡谲一笑。也好,往后,他们兄弟二人手里,又多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赵诲便对董荣说:“陛下向来喜欢骑射,若你能说服陛下在殿上置锤钳锯凿,我们兄弟二人便与你同谋。”
董荣眉头紧皱,想着说服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冒死一试,能换来荣华富贵也未可知。于是便对赵韶赵诲两兄弟说:“此话当真?”
赵诲答:“一言为定。”
洛阳城内,一匹白马跑到鱼府门外,翻身下马一人,匆匆叩门入了府去,原来,是老太师鱼遵让人给儿子鱼海送来了一封家书。
鱼海拆开家书,只见信上说新帝苻生有意打压前朝重臣,鱼家树大招风,恐难逃一劫,命鱼家诸子提前谋划。鱼海拿着信,也不知鱼家其他人收到信是什么心情。
江氏病中见鱼海面色沉重,便由女奴扶着上前来,向鱼海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鱼海把信递给江氏,江氏看完,说:“你心底作何打算?”
鱼海拿过信来,当即焚了,对江氏说:“天子新登帝位,必然会扶一些新晋的臣子来协理朝纲。我本奉先帝旨意镇守洛阳,如今,只怕这洛阳之地新帝也会派人来提前收了回去。”
江氏问:“你的意思是……”
鱼海答:“既然如此,不如我提前请辞,做个顺水人情。只是……往后的日子,要为难你和鱼汐了。”
江氏笑道:“你我身为夫妻,鱼汐又是你的孩儿,本就是一家人,不必谈什么为难不为难的。”鱼海感激于江氏的善解人意,便牵起她手来,执手共看斜阳。
鱼荞站在不远处看着鱼海和江氏,心底巴不得江氏立马去死。正恨恨地看着,忽而听见有人在背后喊:“鱼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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