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快小说网]
https://www.kuai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临行前，左邻右舍来相送。
阿婆拉着资良瑜的手，眼中带泪，道：
“京城好，京城好，胜过边城。你在那里，才有出息，让你爹在天之灵，也高兴高兴。”
“那位大人赏识你，你便好好干，莫叫他不悦，大人物抬手便可要了你一条命。还有，万事小心，小瑜还小，要知道外头的世道，人心险恶。
“小瑜啊，保重。”
阿婆吻了吻资良瑜的脸颊，朝谢?郑重行了个礼，含泪挥挥手，送走大漠的孩子。
谢?将马车让给资良瑜，自己骑马走在最前边，不过说是让，倒不妨说是避着他。
在边城多待了些时日，耽误了归程，恐不能及时回京复命，谢?少不得要加紧行程。才拂晓，天微光，便要启程，酉时才下令休息。
一方面是顾着陛下的情绪，一方面是京城传来消息，道是天师现插手朝政，蒙蔽圣听，要谢?回来稳定局势。
此夜里，仙人揉碎星光，漫天散布。
莹莹微光透过帘帐，谢?无眠，望着虚空，微微出神。外头传来轻敲树干的声响，三响一顿，富有节奏。
谢?披衣，掀帘而出，便见端明倚着树干，抬头望天。见谢?出来，端明连忙起身，站直了身子，等着谢?走近。
守夜的士兵见着谢?，连忙欲起身行礼，谢?摆摆手制止，来到端明面前，指了指远处的林子，示意端明到那边去。
两人并肩行于夜色中，步履缓慢。
直到离营地够远，谢?才出声道：
“怎的还不睡？没惊动弟兄们吧？”
“没有，我轻手轻脚，个个都睡熟了。”
端明回答道，然后看了眼谢?，道：
“睡不着，便来找爷说说话。”
谢?歉疚一笑：
“麻烦你同兄弟们挤着，良瑜毕竟生疏，照顾着他些。”
端明本来有自己的帐子，为顾着资良瑜，端明主动让出来，叫谢?于心有愧。
“属下知晓，亦不会因此与他置气，爷在乎他，属下便对他上心些。”
谢?笑了笑，道：
“现在只你我二人，别什么属下主上的，你平日也不是这般拘礼的人。不过说到在乎，你也该在乎在乎自己的事，也老大不小了。”
端明忽而停下来，谢?亦跟着他停下脚步。端明朝谢?一抱拳，郑重道：
“能跟着爷，便是端明最大的福气。”
谢?看着他的模样，浅笑着摇了摇头。
端明直起身，看着谢?，夜色朦胧，看不清他的神情。谢?略低下头思索着，什么也没说，等着端明开口。
“我也跟了爷十年了，爷的变化，端明瞧得一清二楚。”
“哦？”
谢?疑惑，偏头看向端明：
“不知是什么变化？”
“爷近些年，倒是心慈手软了许多。”
谢?闻言来了兴致，笑着问端明道：
“近些年我明里暗里除去不少人，手上沾了不少血，旁人畏我三分，你怎么就觉着我心慈手软了？”
“再说了，”谢?笑容深深，“弑君、杀妻者，怎么会是你口中心慈手软之辈？”
“爷自己没觉着，端明却瞧得一清二楚。”
谢?略一思索，敛了笑，问道：
“你是说我不该带走资良瑜吗？”
端明语气肯定：
“不止。”
谢?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虚作了个揖，语气和悦：
“愿闻其详。”
“您对夫人上了心，一时心软，有了?小姐。您念及夫人的情，对陛下愈发宽容。”
谢?笑了笑：
“倒也不是为了她。”
“爷，您没发觉吗？您得到了您梦寐以求的，处处安逸，亦放松了警惕，您对敌人已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您忘了当年举步维艰的时候，也忘了朝堂是如何风高浪急。自七年以来，您不是愈发觉得朝廷乱象丛生吗？怎么您却还是安于现状？”
“如今，您亲手给自己打造了一个软肋，爷，您过分心善了。”
末了，趁谢?尚在怔愣时，端明低声道：
“当年王玢，从头狠到了尾，连他自己也没放过。”
凉风骤起，吹得谢?心尖颤。
回首过往，正如端明所言，他太安于现状。
本就是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因别人称几句“贤相”，倒真把自己当风高亮节的善人，忘了自己身上背负的罪孽。
“端明，我真庆幸有你陪着我。”
谢?言辞恳切道。
端明看着谢?的眼，犹豫了一会儿，道：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
“那个人，有多像王玢？”
夜风吹着两个人，两人相对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谢?倒也不想欺瞒端明，诚实道：
“一般无二。”
端明的呼吸重了几分，他问谢?：
“带着他回京，或者，带一个‘王玢回京，您想过会生出多少事端吗？”
谢?无奈：
“端明，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何况，他也只是资良瑜，空有容貌，到底不是王玢。”
端明不领情，固执地问：
“您想过您会有多麻烦吗？”
谢?抿唇不语，端明一目了然。他忽而笑了两声，喃喃道：
“原来你真的没有想过。”
谢?并未否认，而此刻端明已忘了尊卑，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看着谢?，有些语无伦次道：
“他不是，又怎样？陛下怎么想？旁人怎么想？”
“只是因为像他，你便可以不管不顾，如何苦心孤诣，到此却是一场空谈，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包括我。”
话一出口，端明一下顿住，怎么就说出来了，可端明也想不管不顾一回，他声音低下去，道：
“我陪了你十年，却仍比不过一张脸。你明知那不是他，却仍然这样做了。”
端明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直视谢?道：
“谢?，你明知……”
“端明。”
一直沉默的谢?突然开口，打断了端明即将说出口的话。
端明愣愣地看着谢?，只见谢?面色平静，微微摇了摇头，端明明白谢?想说什么了，他想说：
“不要说。”
“端明，”谢?再次开口，语气平静，“你跟了我十年，忠心耿耿，这份主仆情谊，我很珍惜。”
言外之意，端明懂了，他若将话说出口，这份主仆情谊便到了头。
“资良瑜，并非是一张脸那么简单，我带着他，有自己的理由，叫你多虑了，回去好好休息。”
端明看着谢?，张了张口，视线落在谢?身后，便闭嘴一字未语。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谢?回头，便见一人缓缓走近，星光照出少年的模样，谢?便听见来人唤了一句：
“谢?。”
谢?看着来人，微微失神，忽反应过来，扭头去看端明，却不想正与端明擦肩而过。谢?看着端明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轻叹了口气。
若他那夜仔细看了端明的脸，便会知他满脸泪痕。十年相伴，到头来，连一句“心悦你”都不能说出口。
谢?这一生欠了许多债，偏偏一个情字，最销魂难耐。
谢?还望着端明的背影出神，资良瑜已来到他面前，再开口唤了句“谢?”。
谢?将视线移回资良瑜脸上，只见资良瑜浅笑着问道：
“聊聊？”
谢?点头，两人席地坐下，望着星空。
谢?先开口：
“怎还不睡？”
“睡不着。”
资良瑜回答，夜风吹动他的发，这一幕恰好落入谢?眼中，叫他看痴了去。
“第一次见你束发的模样。”
这句话说得极闷，可言语里，尽是惋惜。
资良瑜有感，笑了笑，叹道：
“是啊，再与你相遇，我已加冠成人，往后十年，倒是苦楚。”
谢?听出了端倪，好奇地问道：
“再相见？往后十年？”
资良瑜看向他，眉目柔和：
“你不知，可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满周之喜，缘分就此结下。再见你，正是我大婚时，你十岁，从此，便时时关注你。再后来，你也便知道了。”
谢?试图回忆，可他记不起半点。
资良瑜瞧出了他的困境，浅笑着，宽慰道：
“无碍，本不是什么要紧事，你那时小，不记得也正常。倒是挺可惜，你能记事的时候，我已不是那般少年人。”
谢?看着他，这位少年郎，鬼使神差，低声接了句：
“我觉得，倒也不可惜。”
说罢，谢?别开脸，余光中见资良瑜还看着自己，他有些局促道：
“虽缺席王玢的少年时，可如今，也算是弥补缺憾？”
“我一直觉得，他年少时，定是十分美好。年少成名，美名盛传，天子宠爱，风光无限。”
谢?望着天空，眼中尽是神往，仿佛已看到那少年郎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是我没能亲眼看到。”
“我总觉得，世人辜负了他，而害他至此的，是天子。天子弃他于不忠不义之地，他的苦难，皆因那九五之尊，可偏偏此人，曾是他挚友。”
“我只是想想，若我是他，该有多心碎。”
谢?回忆着，眼中已湿润，长久说不出话来。
资良瑜在一旁听着，苦笑了两声，果然，他和王玢确实有区别，这种跗骨之痛，他甚至不如谢?那般能体会到。
资良瑜心里生出几分落寞，想了想，他低声宽慰谢?：
“可对你，是心甘情愿。”
谢?看向他，压了压情绪，问道：
“我记得你说自己是司命，凡人命数，皆归你管吗？”
“我不会问你我的命数，我知道这是天机，你是断断不能说不出口的。”
资良瑜笑了笑，道：
“你终于愿意过问我了。”
“我司凡人命数，只是现在是偷偷下来的，已看不见命数如何。”
“偷偷？”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