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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被一阵大力提上马,颠簸了一路后,关在了临时军营里。
外面听上去很热闹,这个昏暗的帐篷里却静悄悄的。
谢?怎样被推进来的,就以那个姿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面色惨白。
他的灵魂仿佛已经死去,失去了任何感觉,哭不出来,笑不出来。黑暗中,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不停地回荡:
败了……我们败了……太子殿下,我们败了……
?蔚,我们败了……左仁祉,卫卿,我们败了……
败了,宋大人,我们败了……
败了……败了……
想到那支浩浩荡荡,装备精良的骑兵,想到此刻在皇宫将上演一场怎样的屠杀;
想到太子,想到?蔚,想到所有人看见骑兵时错愕的神情;
想到就算如此,他们依然提起手中武器厮杀,谢?就觉得整颗心要裂开,裂成好几瓣。
大股大股鲜血从碎掉的心中涌出来,流向他的喉头,叫他喘不上气,只能急促地喘息着,双眼似乎在炭上烤,目眦欲裂,浑身都在抽搐,疼得他蜷缩在一起。
狰狞的手指嵌入皮肉,颈上青筋爆出,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滑过被热血灼红的皮肤,从无声的嘶吼,到终于爆发出来:
“啊啊啊啊啊——”
仿佛是野兽被困时无望的咆哮,这个帐篷此刻就是牢笼。
看守的士兵听到动静回头张望,却被另一人止住:
“将军特别关照,由他去吧。”
“哦……是。”
谢?将脸埋在膝间,梳好的发髻被抓乱,头皮也被抓得流血,然而这点痛和心灵之痛相比又算什么?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还是斗不过皇帝,也斗不过天师,他还是那般懦弱无能,哪怕有血海深仇,面对至上皇权,他还是会害怕会退缩,他无能为力,他回天乏术,他只有死路一条。
对,这就是谢?,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只是一个孱弱无力、只会依靠别人的世家公子。目前为止,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帮他取来的。
对,都是别人给的。
身世是父母给的。
入仕是王玢求的。
坦途是王玢拿命换的。
他是靠别人给他的一切,才有了那个风光无限的丞相大人。
明明这一切,都不是属于他的,离开这些人,谢?什么都不是。
谢?什么都不是。
我……什么都不是。
我马上就要见到殿下他们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谢?麻木地想,“死”字一蹦出来,资良瑜的模样就浮现在脑海中。
他的笑,他温柔的话,他们之间的约定与承诺。
对了……良瑜……良瑜,资良瑜。
等待他,守护他,安慰他,陪伴他,是谢?的资良瑜。
谢?不是废物,他不是一无是处,他温柔地对待身边亲友,他效忠于自己的君王,他为这天下鞠躬尽瘁,从不自矜功伐,他在为共同的未来殊死一搏。
害怕却依旧勇敢,怨恨却依旧理智,不舍却依旧取舍。
谢?不是懦夫,面对皇帝一直以来的打压恐吓,他没有退缩;谢?不是废物,那些支持他的人,都成为他的力量,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在资良瑜眼中,谢?就是谢?,有血有肉的,是正义的也可以是蠢笨的,不必事事周全,允许犯错的,最好的谢?。
他爱的从来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爱的只是凡人谢?而已。
正因明白这一点,谢?此刻才失声痛哭,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谢?,你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对不起啊,良瑜,我好像做不到了。
“我也答应你,无论结局如何,我都陪你走下去。”
已经都结束了,我看不到未来将会如何了。
“等我归来,与我重逢。”
那时资良瑜温柔的模样犹在眼前,泪水再次汹涌,谢?哭得难以自已,他无法自控地低声呼唤着:
“良瑜,良瑜,对不起,我好想你,我好想再看看你……”
三十岁的大男人,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一直哭,真是不像样。
可是呢,我们都是人,不必逼自己去做那完美的神。
难受了就哭出来,不必在意自己的身份能不能哭、适不适合哭,人一生下来就会哭,这也是我们生而为人的证明。
坐了不知多久,谢?哭累了,眼泪也哭干了,双眼很痛,视线模糊,可他此刻终于能够清晰的思考了。
他们并非走投无路,眼下并不知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最坏的打算是太子一众人被捕,只是按律,中间尚有审讯环节,不至于即刻处死,仍有回还的余地。
如今的情况,当务之急是上下一心应对外患,然而疯帝与妖道才是根本。
谢?最担心的就是匈奴与南诏形成南北夹击之势,而疯帝对此无动于衷,甚至葬送国家。
以如今皇帝走火入魔的程度,以及妖道苦难天下的目的,烽火燎原并非没有可能,甚至疯帝会为此更添一把火。
果然,不除去疯帝与妖道,如隔靴搔痒,天下必亡矣。
如今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谢?只能寄希望于谢如沐、刘望山以及濯王一众,还有卫茗。
卫茗,字境,卫老将军为他取这个名,是减去习武之人周身带着的戾气,而取这个字,则是希望他人如其字,护卫国境。
谢?只能希望卫茗能尽早看清皇宫局势,率兵反抗,回防西北。
皇帝执意封禅,泰山路遥,届时谢如沐率部至,或许可在路上阻击皇帝,救出太子。
可倘若卫茗仍在,则谢如沐一众必败。唯有卫茗与谢如沐他们同心协力,才能力挽狂澜。
只是那时,谢?只怕已不在,无法再看到局势如何发展。
且若南诏战事传至朝廷,谢氏一族……谢?心里一痛,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然而,此时绝非哀缅之时。
谢氏一族恐因此全部落难,那也就意味着这也会是谢如沐的一大阻力,他的身份恐遭质疑,则聚集起来的部队可能会因此分崩离析。
究竟怎样才能破局呢?
若是卫茗十万大军能为己方所用……
难,太难,至多希望卫茗回防西北,违抗虎符,已是极限,若要其协助谋反,只怕难如登天。
然而未必没有可能。
识时务者为俊杰,卫茗毫无疑问是俊杰,只是如今之局面,究竟如何才算是“识时务”?
再论西北,安在匈奴内乱,然而这位新单于势如破竹,统一北原指日可待。待北原一统之时,便是他们挥师南下之日。
只要……一直乱下去就好了……
帘帐被人掀开一角,突如其来的亮光刺激得谢?立马双目紧闭,抬手去挡,思绪也因此打乱。
“还给你。”
一重物被丢到谢?面前,谢?眯开一条缝,待渐渐适应了这光亮,他低头一看,被丢在地上的,是自己的佩剑。
谢?不解其意,抬头望向来人,这似乎是抓自己的副将之一。
那副将面色不善,看谢?的眼神仿佛能吃人,颇是没好气道:
“我家将军说了,他欠你一个承诺,故而他放你走,就当从没有抓到过你。你的马就拴在东边林子里,你自己出去后往那边走,就可以离开了。”
承诺?
谢?想了想,卫茗似乎确实说过“若有帮得上的地方,卫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之类的话。
就因为这一句口头的诺言,就要放走一个乱臣贼子,这可是同党,是杀头的大罪,无怪乎这副将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的表情。
卫茗也真是,太实诚了,真是犯傻。
“不过我家将军也说了,下次再见,他就不会再放过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那副将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出了帐篷。
谢?捡起自己的佩剑,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不知是劫后余生的欢喜,还是深吸口气踏上对命运的对抗,去搏那转瞬消散的生机。
总之,他现在还活着。
谢?走出帐篷,才发现卫兵都被调走了,这固然是卫茗的命令。
谢?往东边的林子走去,走了两步,双腿没那么麻痹后,谢?便开始小跑。直到看见自己的马,安安静静站在一棵树下,谢?才停下来,喘着气,上前去抚摸着马头,目光却忍不住转向来时的营地。
原来大部队暂时驻扎在京城之外,卫茗只是先率部分骑兵入京了。
谢?朝京城方向遥遥一拜,翻身上马,朝南方疾驰而去。
他要去找刘望山,亦或者是他自己的私心,他所牵挂的家人,以及爱人,都在南方。
开平十年二月,望日,太子率部逼宫,大将军卫茗阻之,未遂,皆系于狱。十六,边关急报,南诏宣战,太常少卿谢?氏族谋叛,犯十恶,首徒畏罪潜逃,帝大怒,改诛族。
——《国记》
千里之外。
资良瑜猛然从梦中惊醒,那张向来从容不迫的脸上此刻却呈现出极度的惶恐,他面色发白,一手捂住心口。
好难受,心就像要碎掉了一样。
在梦中,资良瑜又看见了摄政者谢?,只不过,当资良瑜盯着梦中的谢?看时,梦中低头批阅奏折的谢?却突然抬起头,目光直射资良瑜,开口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看着我,你是谁?王玢吗?”
梦里谢?的语气太过平淡,似乎他再也不会因王玢这个人而心生任何波澜。
资良瑜并不知自己在对方面前是怎么样的,也不知自己说话对方能否听见,故而他沉默着,试探着。
一名老太监突然进来,在谢?面前摆了一盏茶,和蔼地问道:
“大人您又在呓语了,现在可要服药?”
谢?摆摆手,低头继续看折子,道:
“不必,今日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老太监有些惊讶,连忙问道:
“如何不一样?”
“感觉,”谢?答,“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资良瑜闻言诧异至极,看他们之间的对话,谢?似乎并不是能看见自己,而是一直能看见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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