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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辈们都走了,老夫人看着姑夫人的脸色沉沉,怪吓人的。
“孩子们瞎说八道,母亲别往心里去。”
“我是在气你!”老夫人道。
姑夫人更诧异了。
姑夫人不懂老夫人这气从哪来来,那东院的火又不是她放的。
“我哪里惹母亲生气了?”
“你昨夜半夜到后院做什么?”老夫人问道。
这尹府的后院住的可都是下人粗人。
老夫人灼灼盯着姑夫人,冷笑道:“周崇智也住在后院。”
“母亲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
老夫人呵呵:“你听不懂,心里懂就行。”
“阿眉,我不能不敬告你几句,你虽然守寡,但你是咱们家正儿八经的姑娘子,你弟弟还是郴州的一方父母官,咱们家在地方上也算是地头蛇一条,但是周崇智就是个下人!”
“他是样貌堂堂,一表人才不假,然而,他终究是个下人,是咱们尹家的奴!”
老夫人对周崇智的指摘,姑夫人听不下去,但是面上没有反驳,反而顺着老夫人的思路道:“母亲不喜欢他,可以让他离开尹家。”
“怎么可能?周崇智的爹可是你爹的救命恩人,为着这一点,咱们尹家也得永远收留周崇智。”老夫人言语间颇有些无奈。
女儿与周崇智之间是经久的事情了。
杜家小门小户为何自己仓促定了这门婚事让姑夫人出嫁,为的就是斩断女儿与周崇智之间……
没料到杜家姑爷是个短命的。
姑夫人回到尹家这些年与周崇智暧昧,老夫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然而公然夜半跑到后院去找周崇智私会,这就……
老夫人心中有气说不出。
“那母亲就不要对女儿生无谓的气,女儿是清白的。”
老夫人鼻子里冷哼一声,“你也学会无赖了,周崇智教你的吧?”
姑夫人:“……”
老夫人不愿在此事上多做纠缠,道:“东院起火的事,那两个丫头胡言乱语混不吝清,你要去彻查一下此事。”
姑夫人道:“是。”
老夫人又道:“如果是孩子们缺管教了,干脆将他们送到衙门去给阿申管教。”
姑夫人从中院出来回去西院路上遇见了周崇智。
周崇智站在夹道里等她。
因被老夫人刚刚教训过,姑夫人看周崇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周崇智的笑容对上姑夫人的冷脸后僵住。
女人的脸六月的天,昨晚上的好颜色呢?
难道自己是夜半做了个梦吗?
“周管家找我何事?”姑夫人淡淡问道。
“姑夫人昨夜找我说有心事,我还没听姑夫人细说,东院起火了……”
姑夫人打断周崇智:“昨夜找你就是为了灭火的事。”
周崇智愣住。
那时不是还没起火吗?
姑夫人来了后才听到外面人喊走水的。
周崇智讪讪:“原来姑夫人还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姑夫人尴尬,真想上去捶周崇智一顿,因为他,自己刚才在老夫人跟前很是没脸了一番,他还有心在此打趣奚落她。
见姑夫人杵着不走,又咬唇不吭声,紫衣识相地走远一些。
紫衣是心腹,没必要避嫌的。
然而紫衣已经走远了,走得远远的,假装东张西望。
姑夫人看了眼紫衣的方向,心中幽幽吐出一口气,言语也放肆起来:“我本事再大也不及周管家你,我是拖儿带女寄人篱下的守寡之妇,哪比得上周管家你,茭阳才俊,一表人才,你为什么还单着,不觅个贤良淑女为伴,叫茭阳人戳我尹家的背脊,说待亏了周管家你?”
这是吃的哪门子干醋?
分明是耍女儿家小性子。
周崇智深深望了姑夫人一眼,道:“为何单着,旁人若不清楚,姑夫人怎么可以不清楚呢?”
“我是你什么人?我为何要清楚?”
姑夫人有些气恼地背过身去。
她恼的是,她不是他什么人,什么人也不是。
背后沉默了半晌,方才传来周崇智的声音:“你是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们之间还要去说破,连这么一点默契都没有了吗?”
这样幽怨的话一出,仿佛回到了久远之前,叫姑夫人越发沉重得不敢转过身去。
就这么僵着杵着,出了一后背的汗。
依稀有脚步声传来,姑夫人急得要走,周崇智忙道:“姑夫人有心事,不烦找我一叙,今夜丑时我在花园假山处等你,后院人多口杂。”
紫衣远远地看见周崇智快速离去了,方才回到姑夫人身边。
但见姑夫人两颊潮红,眸子水光迷离,俨然春心荡漾模样,紫衣暗暗吃惊,却不敢说破。
……
……
最近,东院闹鬼。
不知何时,尹府都在传这样一个传闻。
姑夫人不信,但是心中仍然有些犯怵。
丑时,人们酣然入梦睡得正沉的时候,姑夫人不敢打灯,将披风裹紧,借着月色往假山处行来。
一路不知名的虫子发出怪异?人的叫声,听得姑夫人毛骨悚然,但是想到假山那里的周崇智,心里多少安了安。
周崇智也很贴心,虽然也不敢挑灯,但也借着月色辨认出一团黑影过来是姑夫人。
周崇智悄悄上前,不敢大声,尽量压低声音唤道:“阿眉!”
一路揪着的心弦在见到周崇智的那一刻放松下来。
若不是碍于最后一丝理智,姑夫人几乎要扑入周崇智怀中。
一阵夜风袭来,姑夫人打了个激灵,在周崇智几步开外的地方站住了。
周崇智却是主动伸手拉住了姑夫人的手,他道:“阿眉,夜半幽会,就算再发乎情止乎礼也是苟且,不如遵从本心。”
周崇智如此说,姑夫人索性放弃挣扎,由着周崇智将自己拉到假山后,二人进了假山洞穴,紧紧搂住了对方。
干柴遇到烈火,久违的苟且。
当狂烈的吻之后,周崇智将手探进姑夫人的领口,姑夫人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继续。
“不要……”黑暗中,姑夫人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仿佛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欲望。
“为什么?”周崇智反手握住姑夫人,有一阵激烈的吻落在姑夫人唇上、脸上、脖颈上……
他肖想了她这么多年,自从她守寡回来,他就重新燃起对她的念想,为她守身如玉。
她的模样,她的气息每日在他梦境中出现无数次,此刻她就在他面前,离他这么近,贴他这么近,他想不出理由要放过她。
“我不想行苟且之事。”姑夫人道,声音里带着无奈。
从前她还是女儿家时就想着嫁他,有情人终成眷属,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而母亲不肯,于是她只能另嫁他人,如今她已是三个孩儿的娘了,与他再不复从前鸳梦。
“苟且?你觉得我们之间是苟且?”
姑夫人听见周崇智言语中满满的伤痛。
他果然不懂她的心。
姑夫人无奈地笑着。
可惜黑暗中周崇智看不见她的笑容。
她的笑容自嘲的,说不尽的悲哀。
“今夜我是来与你说心事的。”姑夫人道,“你约我来不也为了此事吗?”
是的,如果他今夜对她做了什么,不就变成假借那之名?
周崇智不甘愿但还是君子地放开了姑夫人。
对一个下人讲君子之道,委实有些用不着,夜色中周崇智也自嘲地笑了笑。
姑夫人清清楚楚看见了周崇智脸上这抹自嘲的笑。
等等她怎么会看得见的?
他的脸上除了那抹自嘲笑容,便是一束灯笼的光芒。
姑夫人和周崇智同时发现了不对劲。
灯光是从洞穴外传进来的。
姑夫人和周崇智同时望向洞口,这一望姑夫人骇然地张大了眼睛。
那边影绰绰站着一少年,手里打着灯笼,身形修长。
“表公子……”周崇智哑声喃喃了一句。
姑夫人已经疾步走到洞**处,她一把拉住欲掉头拂袖而去的杜学洲道:“洲洲儿,你听母亲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他听到了她和周崇智苟且发出的叫人恶心的喘息声?
“解释什么,我都听见了!”杜学洲嫌恶地看了姑夫人一眼,他将灯笼塞进姑夫人手中,转身拔腿就跑。
“洲洲儿……”姑夫人不敢大声喊,只能眼睁睁看着杜学洲跑远。
“怎么办?”周崇智走到姑夫人身边时对上了姑夫人汪汪泪眼,“他会怪我的……”
周崇智默默,心里万分不舍滋味。
在她心中,已然是儿子大过他。
一切都变了,回不去了,他们再不是从前十几岁的少年爱侣,横亘在他们二人中间的沟壑太多太杂了。
杜学洲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摔倒在地。
他爬起来径自去拍小别院的门,是哑巴约他丑时在假山处等她的,他去了没看见哑巴,却看见那一幕……
这是怎么回事,只有哑巴可以解释,只有哑巴可以解释!
杜学洲疯狂拍门,可是无人来开门,他退后几步向内看去。
猛不丁从院子内升起一个白衣身影,吓得他哎呀叫了一声。
但见那白衣身影越升越高,高过了屋檐,她背对着他,长发垂腰,白色的衣裙一直盖住了脚。
继而有人喊:“鬼啊——”
仿佛是阿绿的声音,又仿佛是阿蛮,又仿佛是妇人。
是鬼!
杜学洲的脚死死被什么定住,吓得迈不开。
“焦氏,你死了不关我家娘子的事,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去找你的仇家来找我们娘子做什么?”妇人厉声呵斥的声音。
“我死的冤……”女鬼的声音,真的有些像焦氏。
不是,就是焦氏。
“阿莺,”女鬼道,“害死我和害死你母亲的是同一个人,那就是尹眉,你要为我们报仇!”
女鬼突然转过身来,白面獠牙,眼睛上流下长长的血泪。
她在空中直勾勾看着杜学洲,“姑夫人,拿命来!”
杜学洲“啊”的叫了一声昏厥过去。
杜学洲再一次病倒,和舒吭初次到尹家时一模一样。
姑夫人哭晕了,而关于杜学洲病倒的原因更加绘声绘色,上一回是撞邪说,这一回依然是撞邪说,只不过撞邪的对象更具体了,那就是焦氏。
中院,老夫人面前站了几个婆子,全是尹府里的老人儿了。
“真的这样吗?”老夫人问道。
婆子们纷纷点头。
“青面獠牙,七窍流血,在空中飘来飘去,吓死人了。”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的确是女鬼无疑。
“那女鬼自称焦氏,还说自己是被姑夫人害死的……”
“表公子就是看见了那女鬼,如果不是大娘子,表公子已经被那女鬼拿了命去!”
杜学洲还病在床上,府里关于女鬼的传闻甚嚣尘上,搞得人心惶惶,就是老夫人自己也害怕啊。
派了人去郴州县衙告诉尹老爷,尹老爷却是“怪力乱神”四字将来人打发了回来。
尹老爷一向不信这些。
老夫人头痛,不知该找谁商量主意。
除了舒吭,还能找谁商量去?
“阿莺去替洲洲儿看过没?上一回就是她瞧好了洲洲儿的病。”老夫人道。
一婆子答:“这一回大娘子不愿去。”
“为何?难道她看不好吗?”
“大娘子说了,这回既是焦氏回来索命,那是姑夫人一家和焦氏之间的恩怨,她一局外人不好插手。”
“她是洲洲儿亲表妹,怎么能说是亲表妹呢?”
老夫人亲自去了小别院。
孰料舒吭却不在,被告知府里不宁静,带着尹二娘尹三娘尹伯尹仲一起去郴州县衙找尹老爷去了。
“她怎么可以不来告知我,就贸然出府?”老夫人吃惊,还是带着那四个孩子一起走的。
府里向来姑夫人做主,姑夫人如今因为杜学洲的病整个人都心不在焉,不知道舒吭是用了什么法子得了她的同意出府的。
老夫人到了姑夫人处方知,什么方法都没用,她压根就没有告知姑夫人。
“那孩子是故意的吗?洲洲儿病着,只有她这个神医……她却拍拍屁股走人?”
老夫人对哑巴建立起来的好感瞬间都扫没了。
“母亲,她的确是故意的!”姑夫人愁眉不展道。
“为什么啊?”
姑夫人一想起自己为了杜学洲的病去乞求那哑巴时受到的冷遇,心里就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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